封岚

爱如人生,不外如是。

长相守(完结篇)

夜云杉:

有些草率的完结了,一直混贴吧,倒想不到这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文字,真是意外之喜了。会在即将到来的19年更加努力,感谢。

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―




  商行成立的事情没几天就传的满城风雨,青年学生们集体罢课游行,号召着抵制日货。




  那日参加酒会的富豪商贾全部被堵在家门口,商铺也被闹事打砸,当初酒会上说着合作的井村倒是连个面也不曾露。




  那些商人乡绅自然少不了心有怨言,只是碍于井村手中的枪杆,不敢明说出来。私下里却把进来日货丢弃了大半,宁卖仿制出来的国货。




  此事让青年学生们以为游行大有作用,竟然直接举着旗帜,喊着口号闹到了警署门口,要张市长放了被关起来的进步学生。




  张胖子也是正因为抓gòng fěi的事闹的焦头烂额,看到这一大帮学生闹事的时候,直接就是老一套的朝天放枪。




  一个男学生见此当即就从人群中走到前面,大喊:“我们是进步学生!我们要打倒帝国主义!不怕走狗!”




  “打倒帝国主义!不怕走狗!打倒帝国主义!”




  学生们群情激愤,举着旗帜高喊口号,张胖子见压不往,对着打头的那个男学生就开了一枪。




  男学生呆愣了几秒,一下子倒在了血泊,这下引起的则是学生们更激烈的反抗情绪,当日的警署险些遭到踏平,最终还是由井村出面镇压了此事。




  只是事情远没有就如此结束,愤怒的学生将此事发难到了媒体上,影响到了瑞城之后,法租界的一个记者将事情写到国际报道上,让太阳国受到了其他几国的舆论压力。




  且不说这几国发表的舆论目的是什么,但井村却不得不出面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后续,甚至险些被革职。




  最后倒是由美子出面,用极其纯熟的外交手段镇压了一切不说,后续的影响也远远降到了最小,但此事让井村刚稳定不久的局势,大受波动却是实打实的。




  邓傲惊讶于无形的舆论力量竟然如此强大,倒是让邓傲救回的那个顾长清对此事表现的很淡定。




  “国际上的舆论就是一种无形的枪炮。那些驻扎在租界里的外国人看似没有了主动参与了攻击华.国的战争,实则依然野心勃勃,只是又想要作出仁义和平的虚假表皮。所以有了舆论,有了这场无硝烟的战争。”




  邓傲对于此事没有发表太多意见,顾长清则特意提醒邓傲,对那个由美子必须小心。一个有如此外交手段且临危不乱的女人,来头必不简单。




  夏末秋初的夜晚带着压人的沉闷,秋老虎来势汹汹,临近秋季也依然燥热。码头处灯火通明,早早有人守在了码头,等待今晚将到的重要货物。




  邓家老宅中也是打上灯笼,弄的亮如白昼。此次的货物是邓老爷费了不少心思才从洋商手里搞来,按说着应该亲自去接。




  可这邓老爷近些年眼看着身子是没有以前硬朗了,据说是早年在外跑商受了寒气,是老病根落下了。




  因此这接货的事就顺理成章的落到了邓傲手里,虽然始终骂这个儿子不争气,可到底是家里唯一的独子,邓老爷到底还是准备要培养邓傲继承家业。




  李生集结好了人手,一众人先到了邓傲的私宅。只是正厅之中,邓傲慢悠悠的品着龙井,一点没有准备出发的意思。




  外面有打更人经过,嘹亮的铜锣声音让一众壮汉子坐立难安,互相看了半晌,还是领头的王虎唰一下子站了起来。




  “少爷!这批货可还有半柱香就到了!你看是不是也该出发了?”




  邓傲瞥了王虎一眼,长呼出口气,沉声开口:“今这批货,我们是接不到的。”




  “什么?!”




  大厅中一干人异口同声的呼喊,皆不知邓傲此话何意。




  “少爷莫要开玩笑。兄弟们可就靠运货养家糊口。”




  王虎长的五大三粗,又大字不识,却出乎邓傲意料之外的,没有莽撞的甩手走人,倒让邓傲忍不住有些另眼相看。




  “这批货已经变成太阳国人手里钓鱼的饵了。我们现在去了不止接不到货,还可能反被咬下一块肉来。”




  “他奶奶的!这小鬼子真是不让人安生!”




  王虎生气的将拳头砸在圈椅上,力气大的险些砸出裂纹来。




  “少爷!这帮小鬼子太不是东西了!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!!”




  王虎气红了脸,拳头捏的咯吱咯吱的响。邓傲看在眼里,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。




  “不用着急。兄弟们且先休整好了再过去。”




  接近凌晨时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,连续几辆满载货物的卡车驶过青石板,周围都被带来了一片震感,显然当中货物极其沉重。




  卡车一路行驶到了码头处的仓库,打开了车门,几个健壮青年行动迅速的将车上的巨大木箱搬运至仓库里。




  负责开车的几个人中,有个满脸胡碴的中年男人蹲在岸边抽着烟。天边乌云密布,汹涌的江水不时拍打上岸。




  男人深吸一口烟,吐出烟雾之后将烟随手一掷于江中,远处隐隐可以看见橘色的一点亮光,三长一短。




  男人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打火机,火焰一次次亮起又消失。在黑夜中,自高塔处望去格外显眼,三短一长。




  仓库的大门被沉重的铁锁封.锁上,几辆大车随人一同离开了。




  躲在暗处的一大群人看着船只逐渐靠近,高塔的猛烈灯光四处扫过,在船靠岸的一刻,极其尖锐的哨声破空而出!




  领头的蒙面男人带着几百人持枪将船上的人全部赶到了岸上,船上的木箱被粗暴的撬开,里面的货物被乱扔到了地上,碎了一地的玻璃碴,浓烈的酒味充斥在空气中。




  翻箱的高瘦男人在连撬了七八箱之后,气愤的对着一个木箱开了一枪,爆裂的玻璃炸的四处都是。




  “他奶奶的!大哥!这里连个药的鬼影子都没有!”




  领头的男人用枪抵住船长的脑袋,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皱眉:“应该是还没搜到吧?老三的情报一向没出过纰漏……”




  话是这么说,可是面对被撬开的大量木箱,男人也不免有些底气不足。




  “算了,时间已经拖太久了,撤!”




  领头男人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船长的后脖子,带着翻腾出来的少量财物,一大帮子飞速的重回地面。




  与此同时则是大量太阳国士兵冒出来,完全没有多言一句的机会,机关枪的扫射瞬间开始!




  在一片痛苦的惨叫哀声之中,这些劫犯躲在码头高高垒起的沙石后面开始了一场激烈的火拼。




  震耳欲聋的枪声传出十里之外,百姓们房门紧闭,大气都不敢出。走到距离码头还有两条街道的地方,听到枪声的王虎浑声一震,当即回头看向邓傲。




  “少爷!我们得抓紧过去劫住这货啊!”




  王虎神色焦急,邓傲却还是一副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样子,慢悠悠的吸上口烟。




  “着急什么?该着上路的,总归拦不住。”




  邓傲这话说的莫名其妙,王虎面上一变,本想对跟在后面的人使眼色,可是半点作用也无。邓傲趁机上前,一脚拐过王虎膝后,右手猛抓中其手腕,左手将王虎手指狠掰至身后。




  王虎吃痛的跪伏在地,邓傲大喊一声李生,就连两枪打在王虎腿上,免的人落跑。一捆足有四五斤重的粗麻绳将王虎捆了个严实。




  王虎被人压着,抬头去看那些跟随过来的人手,才发现原本的自己人已经全换了干净了。




  王虎一时恼怒,只是还没来得骂什么,一下就被人堵住了嘴。邓傲不屑的看了王虎一眼,声音愉悦。




  “今大爷心情好,就带你去免费看一出好戏!”




  邓傲带头往着偏离码头方向走去了一个巷子,七拐八绕的,竟然从一个暗门进了码头仓库的监管室,从这的窗户可以完全看到外面的火拼。




  激烈的枪声与火光在黑夜中格外明显,王虎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太阳士兵扫射的一帮人。




  “我本来提醒过了,这批货有问题。可惜,人心不足,蛇吞象。”




  邓傲听着外面无比凄厉的痛苦哀嚎,手不自觉握紧成拳,被绑在椅子上的王虎更是激动的挣扎不停,椅子腿划过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,还不忘破口大骂。




  “你们就是帮日本人的走狗!没骨头的怂货!一个个丫头生养的,见……”




  王虎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在胸口,连人带椅子的直接飞倒在地,邓傲走上前来,直接踩在王虎伤口上,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却还想骂,就被直接扇落下一颗牙齿。




  “你以为自己比走狗好多少?嗯?你们趁乱抢劫物资!然后高价甩出的时候赚的不是人命吗!说啊!”




  邓傲狠狠把王虎踢出老远,李生赶忙的就冲上来拦着了,“少爷!少爷!这打打算了,出人命就不好收拾了!”




  邓傲本想说这种渣滓死了也是该的,不过到底情形摆着,他也不是那么冲动的。邓傲从烟盒里抽出个烟,就咬着那烟卷看向窗外。




  这火拼诡异的停下了……




  不,不应该说停下。双方仍然有交火,只是力度明显小了很多,太阳国的那些士兵把扫射都停了。从他这倒是可以看到,那个井村在指挥人打开仓库。




  “李生,这次的货是推迟送来了?没有转陆路吗。”邓傲胸口起伏着,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充斥在他脑中,可他不敢相信,那个井村难道还想就因为几个共.党,用这么鱼死网破的手段吗?




  “少爷,那药是不是延迟不好确定,但那是从国外弄进来的,只能走海路。陆路吧,那个火车皮不让运。”




  邓傲没有答话,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。李生的答案足够证明他的猜想了。此时此刻,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充斥在这小小的屋子里,连王虎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都无需在意了。




  “李生。带着弟兄们,去把码头一带的人家全带到城中心去。”




  邓傲闭上了眼,只觉得胸口闷痛的厉害。可李生仍有些不解,“少爷……”




  “快去!不愿意走的绑也给弄走!”




  邓傲声音从未有的嘶哑,陪随着外面一声巨响,一枚手榴弹不知道在那方战线炸开了。王虎也被堵上嘴带着走了。




  邓傲长呼出一口气,把烟卷一扔就开始四处翻腾,这地方倒确实被动过了,那些抽屉里只有纸张钢笔,但有字迹的已经全被弄走了。




  粗暴的弄倒那些长柜子,有锁的全被弄开了,直到翻腾的一片狼籍了,他竟然在一个压满文件的柜子里找出了五盒麻药!




  欣喜还未完全冲上头,那文件上的特殊味道就狠狠拉紧了邓傲脑中的弦,那些文件袋全被火油浸过了!




  外面的枪战不知何时停了,可这丝毫不代表危险的结束,真正的毁灭正在进入一场倒计时。他没有犹豫的机会,他得跑!




  外面的火拼彻底停下了,木箱被全部开盖,那些个土匪被绑了和木箱全部靠在一起,只有一根小小火柴擦燃了引线。




  “轰!”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的瞬间,邓傲就觉得自己有火龙吞噬而来。热,像有九个太阳在炙烤。他没法跑了,巨大的波动直接让他飞出来了,那声炸明明已经淹没全部声响,可他听到喊了。




  沈君瑜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,声音都叉了,直接破音了。错觉吧?邓傲这么想着,他的手就被抓住了……




  那个炸药势头真的猛,邓傲根本没的反抗被震出了十多米开外。可就这样,沈君瑜竟然都死死抓住邓傲的手。




  沈君瑜垫在了邓傲身下一半,硬生生的就在巨大冲击下作了人肉缓冲,地将衣服刮破了,这缓冲多长,沈君瑜便躺着留下了一地血迹。




  “沈……”




  “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!邓傲你想死啊!!”




  邓傲话没说完就让沈君瑜截胡了,甚至在他印象中,这种沈君瑜第一次骂粗话?就是嗓子已经喊劈了,声音嘶嘶的,没什么气势。但邓傲看见了,沈君瑜的眼睛和眼眶通红,真像只兔子。




  爆炸的声响一声连接一声,冲天的火光把天都染红了,滚滚浓烟像大片乌云笼罩着码头。那些被强拖家门的人早已经全懵住了,小孩子原本尖声哭叫也早被彻底淹没了。




  邓傲还在趴着,他的腿疼的一时没法动弹,望着身下的沈君瑜,勉强扯出一点笑。




  “你咋哭上了,跟个娘们似的……”




  “放你娘的屁!你才从鬼门关回来多久!”




  沈君瑜这句真是拼着劲喊出来的,就是在爆炸声下,还是几乎被淹,但邓傲听到了,也知道这是说被下药那回。




  邓傲没有再说话了,他咬牙从地上撑起来,伸手小心的扶起沈君瑜,回头去望了眼沈君瑜背上,要不说小少爷细皮嫩肉,这一地沙子碎石,简直是磨掉一层肉。邓傲觉得心里有些酸涨的厉害。




  “去哪啊。”




  “回家。”




  邓傲一瘸一拐,把两字说的格外郑重。




  邓府的灯火已经全部灭掉了,只有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打着灯笼站在大门外,焦急的来回踱步,直到看到了邓傲走过来了,小丫头才松口气似的面露出喜色。




  “少爷!”小丫头喊了一声,急急就走上前了,却不想被邓傲身上的伤给吓了一跳。




  “少……少爷,您这是?”




  “小伤,去让小黑请张大夫过来你就休息吧,守一晚辛苦了。”




  那姑娘应了声就急忙忙打着灯笼往北厢的下人房去了,沈君瑜看着那个丫头忍不住皱眉。




  “你什么时候从人牙子那买过来的?”




  邓傲这种时候倒是还可以有心跟沈君瑜逗乐了,“怎么?沈三少吃醋了?”




  沈君瑜瞥邓傲一眼,面色不怎么好的开口:“特殊时期,凡事都小心些。”




  邓傲笑笑没有答话,扶着沈君瑜往自己卧房里去,特意先铺了被子让沈君瑜趴床了,邓傲才坐下抽出根烟,等着大夫过来。




  “你今天去码头干什么。”




  沈君瑜枕着枕头,声音有些发闷。今日的事情如果他晚到了一步,他无法想象邓傲会面对什么样的糟糕情况。




  邓傲朝着房梁子吐出口白烟,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回答,为了看一出狗咬狗?还是应该说,地头蛇也有为了民族大义献身的一天?听着就像个笑话。




  “接货。毕竟麻药已经被炒上两条黄鱼一针剂的高价了,当然得盯着点。”




  邓傲知道这借口绝对蒙不过沈君瑜,毕竟沈君瑜消息灵通,不会让假到货时间蒙了。但沈君瑜却沉默了,过了很久,沈君瑜到底喉头哽咽的开口了,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。




  “我不想深究你做的什么事,但是,我可以把你一次两次从鬼门关拽回来,不代表每次都可以。我怕我有力不从心的一次。人如果死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



  关上的木门被推开,带着医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。邓傲手中的烟燃到了头,烫到手了邓傲才回过神来,手上一抖,抖落了不少烟灰。




  非得撞破了南墙才知道回头。




  第二日的江东注定无法平静了,那些被大火烧掉了房子的人和围观百姓熙熙攘攘的聚集聚在城门处。




  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,一个满身伤的男人被绑着押上高台,泛着血丝的眼睛带着仇视和不甘,台下的看客全在窃窃私语,其中一个驻足于此的挑夫,沉默着退后了一点。




  “昨夜的那场大火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,如果不是邓大少高义,协助我们皇军救出大家,只怕江东就要积尸成山了!”




  井村站在台上,一句话就把邓傲拉扯到自己的同战线了,台下的挑夫在心里骂井村一句不要脸,就接着听井村有何下文。




  “只是大家可能不知道,这场大火,却是因为八路导致的!现在台上跪着的,就是这次的首领!他们为了抢夺药物,码头放火,抢夺邓家利益,一切就是为了破坏大东亚共和国的建立!”




  台下的百姓根本不吱声,昨日的事情他们毕竟只听到了一个炸声,至于是谁和谁火拼,他们也只能听个传言。这会事实如何,是黑是白,不就全凭井村一张嘴?




  至于说小鬼子话能不能信,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。井村自然也是能看出来的,于是他拿出一张画了押的纸张抖落开个众人看。




  “这个,就是共党签字画押了的罪行。”




  “谁知道你是不是严刑逼供了!”




  只要有人群掩护着,就毕竟会有那么几个敢说真话的人,井村对此没做表示,反倒是镶上了颗金板牙的张市长朝天就放了一枪!




  “是哪个不要命的质疑太君!皇军说这人是gòng fěi,他就是!敢辨护的全都当同党抓起来!”




  台下百姓无一例外都在骂这张市长就是条走狗还这么嚣张!但表面上只是保持着沉默,井村见此便朝张市长点了点头。然后只听到尖锐的枪响伴随百姓的尖叫声,那个所谓的gòng fěi头目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,脑袋上被打穿的血窟窿流了一地血……




  挑夫见此,压了一下自己的草帽檐,挑起两筐梨,顺着人流往城门口去,准备出城。




  沈府东厢房中。




  沈君瑜凝望着手中信纸,结尾处的顾长清三字,让他慢慢捏紧了纸张。把信揉捏成纸团放杯中,火柴擦燃的光亮,吸引来一只飞蛾,奔赴着一同化为灰烬。




  “叩――”




  房门被人敲响,走进的高大男人戴着草帽,就是那个白天出城去挑夫。




  “那人情况安全吗。在何处落的脚?”




  沈君瑜仰着头,声音疲惫的长叹口气,碰到伤口的不适又让他不得不坐的端正些。




  “回少爷,那人很安全,我看着他进了瑞城的一个青年报社。只是。我发现邓少爷跟前那小子,也出现在了报社外,他没有发现我。”




  男人像知道沈君瑜会问什么,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。沈君瑜点点头,打开抽屉摸出了一个钱袋给男人。




  “这是赏钱。你从今天开始每天给我汇报邓傲去了哪,见过什么人。如果他有危险,直接叫府上的人过去,别犹豫。”




  “是。”




  男人掩门出去,沈君瑜独自一人呆望着窗外,口中喃喃。




  “八路啊,这个邓傲,也太大胆了。”




  沈君瑜乱揉了一把头发,心中烦躁更盛。




  随着战争的日渐白热化,太阳国被打的节节败退,每日都有一辆接一辆的物资车运输出城,亦有无数伤兵被运到江东的洋人医院。




  江东的百姓人心惶惶,他们出城都会受到严格检查,一道又一道关卡设下,又让他们不得搬离。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,只是没人敢在真枪实弹下反抗。




  距离江东近几百里瑞城的街头却人头攒动,叫卖吆喝声不断。一高大青年牵着一俊秀公子走在人群中,他们穿过人流,停在一家老旧的青年报社前。




  邓傲抬头望了眼报社二楼,沉默着压下帽沿,上前敲响了报社大门……




  看着前来开门的俊秀青年,沈君瑜忍不住皱起眉,漂亮的眼睛里隐含着怒气。顾长清恍若未觉一般,还是一副温和笑意的样子。




  “救命恩情尚未报,就又要劳烦邓大少了。还先请进吧。”




  报社的内部还算宽阔,只是好像久未打扫的样子,大厅里堆积满了落灰的杂物,被厚纸张糊起的窗户,让屋里一片昏暗。




  顾长清擦亮了油灯,踩着吱吱嘎嘎响的楼梯上了二楼。上面的厢房倒明亮多了,而且打开窗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街市,视野开阔,实在是个好阻击地点。




  “这是被扣下的麻黄。如果我没猜错,小日本可能做了什么偷梁换柱的事。所以才毁了码头,企图一石三鸟。”




  顾长清收起桌上的铁盒,笑意忍不住真切了些。“邓少爷果真聪明人。只是他们虽然断了瑞城与江东水道相通的可能。但他们的货物运输也成了问题。水路是不可失的,因此我怀疑,他们的军火应该已经在江东了。”




  顾长清话语一顿,抬头看了沈君瑜一眼,见老同学逐渐变黑的脸色,顾长清心中早已了然,但有些事,却不可避免。




  “之前邓大少愿意答应协助巷战之事,顾某心中感激,这军火的事,只怕也要劳烦邓大少。但毕竟危险,如果探查不到也没关系。”




  沈君瑜抿着唇,碍着邓傲在旁边便始终按捺着,但眼底的愤怒已经明显全化成刀子了,邓傲自然看出了异常,自顾的寻了个借口出去。




  “你们共军是已经没人了吗,还要让百姓身陷危险?”




  “此事是经过多方面考量,加上邓先生本身的人脉,是最适合的人。老同学,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。”




  “是你们把他放到危险中!”




  沈君瑜完全压抑不住的拍桌而起,面对一脸平静的顾长清,他简直恨不得一拳揍上去!




  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。你我是一同在鹰国留学的,华.国如何状况,老同学你不会不清楚。”




  沈君瑜盯着顾长清半晌,拉开椅子就出去了,刺耳的磨擦声拉的极长。




  此刻的邓傲正在廊上抽烟,烟雾缭绕着,柔化了他硬朗的侧脸线条,连带着整个人都变的虚幻。




  难得的安静。




  坐在黄包车上听四周人声鼎沸,一切都如此鲜活真实,却不知何时就会让炮火摧毁殆尽。仿佛只是一闭眼,便能看到飞溅的血肉与凄厉哀哭。




  “你进来。”




  站在沈府门前的沈君瑜语气倦怠的唤了声邓傲,先行进了门。两人绕过九曲八弯的门廊,进了沈君瑜的主院。




  “邓傲。你是不是觉得死只是一个人的事。觉得战争的流血牺牲都无所谓。”




  沈君瑜坐下来便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,邓傲有些意外的望着沈君瑜,动作略不顺利的从口袋摸出烟来。




  紧张了。沈君瑜想着,但没有说话。




  “我对我爹的作用,也就只剩传宗接代了。可是,我连女人都不喜欢了,最后一点用也没有。除此之外,我的生死好像没关系了吧?”




  “你怎么敢肯定。”




  沈君瑜望着邓傲的眼睛,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,但邓傲也是聪明人,自然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,只不过无需点破。




  “打仗嘛。子弹不长眼,活下来了是老天眷顾着,死了,那也是命,认了。”




  “你参与进去也只是送死!这种命凭什么认!”




  沈君瑜到底没憋住,可看着邓傲面带着笑意,再多的话也一下子被堵在喉咙,颓然坐下。




  “混混当久了,也想混个英雄当当不是?你们这些读书人啊,光读了一肚子酸水,大道理可没读进几个。这人都是苗,苗是分着的,但根到底在一处。根死了,是没法独善其身的。”




  邓傲硬给沈君瑜嘴里塞了根烟,洋火把烟燃起来,白雾腾起,一下子就熏得人落了泪。




    那一年的江东,刚步入冬天的时节就冷的不像话,城里的乡绅商人们就好像是嗅觉灵敏的猎犬,早早的用钱上下打点,将家财与家中老小全部给运出城,想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



  感觉到异常的百姓也想离开,尤其是突然变得更加严峻的戒严,让他们知道必然会有大事发生了。




  每天的城门口都聚集了大量的人流,能够走出的却少之又少,整个江东已然成为只进不出的巨大囚笼。




  在城北处的一座青石四合院也不显往日的气派,院里的柿子树已经落完叶,空留下枝头的红柿子无人摘取。




  连大院门上所挂的沈府二字都多日不打扫了似的落了一层灰。前厅的珠帘子让人给掀起来,沈君瑜也不看来人是谁,端起青瓷碗给多盛了份白粥。




  “你早上吃这么清淡呢?”




  邓傲笑吟吟望着沈君瑜,话中带了点流气的弦外之音。沈君瑜撇他一眼,没有搭话。




  沈家的人早在一月前已经回了老家去避难,沈君瑜身份特殊,被井村强留在江东。如今的沈府冷冷清清的,邓傲倒是开始三不五时的过来找沈君瑜喝酒。




  说来也是前几日的事,两人喝的半醉之下竟然滚上了一张床,险些踩了雷池。其实差点吃亏的应当是邓傲,可他却当这事当个笑料似的时不时挂在嘴边。




  如此想着沈君瑜的眼神忍不住一暗。待回过神来,就看到梨花木的桌上多了一把枪,勃朗宁。




  “哪来的?”




  “反正不是偷的。过段时间就要不太平,带着防身。”




  沈君瑜其实可以猜到。现在井村也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了,强给邓傲挂上了个商行副会长的名头,虽然没有什么实管的事,但特权总归有些。




  可沈君瑜丝毫不为这突然的关心高兴,因为他太过明白这背后代表的原因了。




  “这次如果我能回来的话。迎娶沈少爷过门可好?”




  邓傲喝完粥,放下筷子了,突然来了没头没脑的一句。沈君瑜看到邓傲眼中的揶揄,唇角牵起一丝笑。




  “我敢嫁,邓大少敢娶吗?”




  说着,又略带暗示意味的靠近了些,然后沈君瑜难得看到邓傲露出点窘迫?倒是有趣的很。




  “战场上枪子不长眼,小心些。”




  沈君瑜帮邓傲整了下衣服,又退回原来的距离。




  他啊,到底妥协了。




  不为什么家国情怀,只是不忍雄鹰被强剪双翅。欢喜一人,便不愿他难过。




  冬日彻底到来之时,河流都结上了薄冰,那些让大火吞噬过后的焦黑也被雪覆成一片白茫。




  城里的百姓家家大门紧闭,邓傲叼着烟,坐在一家关闭当铺的台阶上,李生穿着厚棉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。




  “少爷,都已经安排妥当了。”




  邓傲长吐出口烟,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薄雪,召过来自己那些个弟兄,走去离这有一段距离的旧瓦房,随便用刀打掉了门上的旧锁,踢开布满尘灰的屋子,好几箱的军火摆在屋里。




  “少爷。”




  李生看到这些就忍不住皱眉,虽然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怎么用枪,但也不过是保家护院的本事,拿到战场上终究弱了士兵一截。




  “大家都是兄弟,我也不想勉强大家。伏击的地点各位都清楚了,也该知道这会是九死一生的事。有想退出的,现在走。否则一会上了场,想退。那我一定第一个毙了他!”




  邓傲说完这话,在场的人俱是一片静默。在邓傲点头之后,拿上武器,用将赴死的决心,奔向这场战争。




  忽然而至的轰炸奏响了战斗的号角,一早埋伏上的炸弹为城门开启出了大力。子弹横扫,炮弹轰炸,在飞扬尘土中的是不断的鲜血喷溅,凄然惨叫。




  不过半日的光景,城门便已经攻破。城中四通八达的小巷成了一个新的战场。邓傲躲在暗处埋伏那些个落单的日.本兵,已经不惜代价的井村安排了轰炸机四处投弹。




  尖锐的长啸冲破天际,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是一颗空投弹炸下……




  扬起的碎石似雨点炸在身上,邓傲的一只胳膊尚压在废墟下面。




  “你……”




  邓傲看着咳个不停的沈君瑜有些反应不及。他以为沈君瑜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了。




  沈君瑜没空理会邓傲的惊讶,稍微平缓下来就抓紧上去扒开废墟,尖锐的石头划的手破也不见停下。




  “快走,咳咳,小,小鬼子已经打疯了!”




  沈君瑜嘶吼着,想要拉邓傲离开,却又有一颗的空投弹忽然炸下。沈君瑜的眼前闪过突然的一片白茫后就陷入了好久的黑暗。




  炮火连接响了多久已经没人知道了,通讯兵躲在废墟之中拼命的发出请求援兵的电报。灰尘弥漫了整个天空,让人看不清前方。




  邓傲极其勉强的抬手抹去面上的血,他的身上被炸出了数不清的血口子。他长吁口气,不算太糟,总归还活着。




  只是邓傲转头看向半个身子都压着自己的沈君瑜有些无奈,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,偏偏这些书生还全是个倔脾气,不是给人添麻烦吗?




  “喂,活着吗……”




  “疼。”




  沈君瑜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个字,他的左手臂像被那些砸下的砖石给砸骨折了,这会疼的完全不听他指挥。




  “哧,怎么这么没用。”




  邓傲嘲笑着沈君瑜,但其实他的腿也没法动弹。哪怕沈君瑜扑过来的时候挡掉了砸下来的危墙,也还是难免有漏网之鱼。




  也怪他,没挑着个风水宝地。邓傲望着天,他甚至还能听到枪声,但轰炸已经暂时停了,大概是暂时安全了。




  “你说,如果小鬼子过来,我们装死是不是就得让刺刀捅死了。”




  邓傲没心没肺的笑,好像一点不拿死当回事,但他眼里没有笑意,他勉强的爬起来,腿被废墟压的死死的,没有力气搬动开。




  “我们能回去吗。”




  “我爹发电报来了。说太阳国在瑞城的军官被杀了。小鬼子红了眼,这仗如果输,他们就要把整个江东轰炸成焦土……”




  沈君瑜声音有气无力的,双眼被轰的失去焦距,此刻眼前也还是一片模糊的。灰蒙的天空一下子暗了,唇上落下了一点冰凉的触感。




  沈君瑜忍不住露出点笑,邓傲也忍不住笑,摸过身边的枪丢给沈君瑜。继而咬紧牙关伸手将腿从废墟下抽出来。




  “今个就干票大的。把小鬼子全送回老家。”




  邓傲拖着沈君瑜站起来,一瘸一拐的往去洋人医院必经之路那的战壕去。这里是城里唯一过得去车的必经路,战壕里尸体横满了一条沟,枪支尚且还散落在掩护物上。




  那场仗打了两日的光景,原本的完全轰炸计划被中途干预导致搁浅,井村的负隅顽抗仅仅带来了丧命的结局。




  作为一手谋划了码头失火事件与完全轰炸计划的由美子,在一年后太阳国宣布投降的同时,被送上军事法庭。




  作为这场战争的特殊英雄,邓傲没能获得表彰,他在弹尽的时刻,躺在战壕的死尸之中,带着一身伤口而死,他一生唯一一回的英雄。




  19xx年.3月。




  江东的冬天终于过去,春日的气息逐渐靠近的时刻,远在祖籍平川的邓老爷喜得麟子。沈家三少于自府上饮弹而尽。



评论
热度(16)
©封岚 | Powered by LOFTER